“安森，我觉得你最近，似乎有些心不在焉。”
班主任刘美玲老神在在地坐在办公椅上，似乎斟酌了一会儿，才找到一个对小学生伤害不那么大的词。
安森先是打量着狭小的办公室，然后望着书桌上的多肉盆栽愣了愣，才反应过来。
原来班主任还真是来兴师问罪的。
“安森啊，你听我说，”刘老师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姿态，“我知道你很有天赋，从你一年级刚进我班上的时候，我就觉得你这个孩子不一样，比其他孩子更聪明，更灵活，更听老师话，所以老师一直很看好你。”
“嗯。”
安森一边应着一边认真地想了想，似乎自己前三个年级成绩一直都在不上不下的程度。
刘老师继续道：“事实上，你也确实将你的能力表现了出来。你看你这学期，是不是学什么都很轻松？不管语文，数学，还是英语，考满分都很容易，这说明你已经领先人家一大步了。”
“对。”
安森很诚实地点点头。
虽然刘老师很明显在先礼后兵，但这不是在夸他嘛，而且说的一点也没错，安森当然要欣然接受夸奖了。
刘老师被这一声「对」差点呛了一下：“咳，总之，我想的说的还是希望你能端正学习态度。一时间的好成绩，不代表一辈子都能靠啃老本成功，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吗，安森？等你上初中的时候，就会学到一篇叫《伤仲永》的古文，它里面说的就是有一个天赋异禀的小孩，最终因为荒废学业，导致他悔恨终身。老师不希望你会重蹈这样的覆辙，所以给你提个醒。”
“嗯，好的，老师，我明白的。”
安森一叠声地答应下来。
望着安森真挚的目光，刘老师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。
她是好几次上语文课的时候，看见安森不是望向窗外，就是低头自己写写画画，要不是碍于他现在是班上的尖子生，刘老师还真想当众点名他。
聪明的学生她也不是没有见过，但是一旦骄傲，下场通常都是很惨。
本着做老师的本分，刘美玲才想好好提醒一下安森，不过看对方这反省态度，原本到嘴边的话也说不出口了。
“唉，行吧。”刘老师整了整书本，塞进挎包，“其实老师觉得你也挺听话的，应该不会让人操心。这样吧，你最近跟赖老师关系好像挺不错，那就让赖老师再嘱咐几句吧。我出校门碰到你爸妈会跟他们说等一下的。”
“哦。”
安森和赖文雅一同目送着刘美玲走出办公室。不一会儿，所有老师都陆续离开。
只剩下他们俩人，在无言的气氛中寻找话题。
“唉。”
安森听见斜晖中，埋身于教案中的赖文雅轻叹了一声。他兀地转过头，正好和抬起头的赖文雅对上视线。
“咱们也走吧。”赖文雅撇撇嘴，继续收拾。
安森自然也没意见，跟在穿棕色呢大衣的赖文雅身后，低着头继续想自己的事情。
赖文雅疲惫地拖着挎包，只不过这回换做在心里叹气。放学了还得被留下来，不说安森，就连赖文雅也觉得太没劲了。
而且学生的天职不就是学习吗？既然学习过关了，干嘛还要揪着别的不放呢？
赖文雅虽然从来不说，但她其实觉得，刘老师老给她安排这安排那的，实在太麻烦。或许对方出于好意，但若是好心办坏事，那又有什么意义呢？
赖文雅很羡慕像安森这样的小学生，整天无忧无虑的，不用为升职加薪烦恼，也不用为打好职场关系操心，可以完完全全按照自己的本心而活。
她的本心又是什么呢？赖文雅早就忘了，不是丢在每日机械般地赶早班车上，就是丢在磨平她所有棱角的黄皮教案上。
所以说做小孩子真好，赖文雅想着，好奇地回头瞥了一眼现役小学生安森，结果就看见安森心事重重的样子，这模样还真让赖文雅不禁莞尔一笑。
小孩子为什么要装的那么深沉呢？
赖文雅不自觉地放慢脚步，将里面那件高领白色毛衣的领子提了提，从嘴巴处挡住时不时拂过的寒风。
一边听着皮鞋的踢踏声，一边看着才到自己腰间的孩子正板着脸孔，赖文雅忽然觉得这绝对是秋色黄昏中十分有趣的一次经历。
“想什么呢？”赖文雅伸出手，摸了摸安森的脑袋。
不像很多小学生会留的板寸头，安森的发量留的很多，发质也很软，摸起来手感摸鸽子的羽毛一样，蓬松而柔软。
“思考人生呢。”
安森再一次与赖文雅对视。
这回赖文雅终于忍俊不禁，憋不住笑来。她俯下身子，伴随着她蹲下的，还有一起飘落的梧桐叶，似乎刮过一阵带着桂花香的秋风，将一地鹅黄色梧桐叶吹得飒飒作响。
安森望着赖文雅的眼睛，不知怎的，心里想的是树叶的声音也挺好听。
赖文雅将视线与安森齐平，离得近了，安森也发现赖文雅的眼睛不像沈钰那般会说话，但却有着所有眼镜娘共同的知性美。
而且他还看清楚，赖文雅右眼眼角有一颗小痣，也就是所谓的泪痣。
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气味，他也分不清是桂花香还是赖文雅的气息。
“你为什么要思考人生呢？”赖文雅眨着眼问道。
“怎么突然和我探讨哲学人生了？”
“还不是你先说那种话的，人小鬼大。”赖文雅忍不住又摸了摸安森的头发。
“好吧。”安森歪了下脑袋。
不过即便是歪着头，安森也没有避开赖文雅的视线。
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通病，面对大于他年龄的女性，他总能做到坦坦荡荡，但是同龄女生就会让他感觉不自然。或许这也是跟他从小就和比他大一岁的青梅竹马接触有关吧？
赖文雅还在打量着安森，她缓缓地吸气，鼻息仿佛就在安森的耳边，听得安森后脑勺痒痒的。
赖文雅说：“你最近在忙什么事呢？”
“学习啊。”
安森一副睁眼说瞎话的模样把赖文雅逗笑了，即便是和她同龄的男生也不见得有安森说话有趣。或许小孩子的思想本来就是有趣的？
“你啊，为什么和刘老师说话就这么老实，跟我说话总是那么贫呢？你看你平时像是有学习的样子吗？”
“因为赖老师你很好说话嘛。”
“没了？”赖文雅一撇嘴。
安森微微诧异，心想这是给他表现的机会？
“当然，你比刘老师长得也好看多了。说话也好听，我超喜欢的。”
“噗哧——”
赖文雅的嘴角笑得合不拢，她心想安森的小脑瓜到底是怎么长得，才十岁出头的小孩子，但想法就是要异于同龄人。
赖文雅当然不知道安森是在玩梗，不过她也不至于去误解什么，小孩子口中的「喜欢」，不就跟喜欢某个玩具一种程度吗？而且赖文雅也相信，像安森这样的小孩必定更成熟，怎么可能对老师抱有恋爱幻想呢？
呃……其实这事，安森还真没办法开口解释。因为他觉得对老师抱有恋爱幻想也挺不错的啊，成熟的知性大姐姐，有谁会不喜欢呢？
“说真的，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呀？”赖文雅问道。
安森想了想，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好了：“做视频。”
因为他做这些事问心无愧，遮遮掩掩反而会让人觉得有猫腻。
“做……做什么？做视频？”
“嗯。”
赖文雅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，或许早就已经知道安森异于平常小孩，但是得知真相那一刻，她还是感觉什么表示惊讶的词语都是苍白的。
这个时代，做视频的人就像是拍电影一样，在常人眼里简直就是无法企及的圈子。
“是拍电影吗？你当演员了？”赖文雅试着问。
安森耸了耸肩道：“只是些个人视频。是翻唱，我在网上投稿些翻唱视频。”
“翻唱？”赖文雅突然回过神来，“不会是唱见吧？”
“嗯？？？”
女人的直觉都这么准的吗？
安森一副被说中了的表情，顿时让两人的气氛有些尴尬。
赖文雅是惊讶于，安森一个十岁多的小孩，竟然就去接触这么冷门的圈子了，而且看起来还搞得有模有样的。而安森则是因为赖文雅居然是圈内人而无语。
像他们这样混二次元的，最怕被熟人认出来了。
当然，要是事后发现粉的属性和圈子都相同的话，关系直接一步越为死党也不是不可能。
“咳咳，没想到啊……”赖文雅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，“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厉害了吗？你是在A站投稿还是B站啊……”
“B站。”安森心想这是我的台词才对，我哪知道老师居然也是ACG粉。
他在重生前，一直和赖文雅处于半生不熟的状态，毕竟他那时候也是众多不敢和老师对话的小怂货一只，赖文雅后来还记不记得他，安森都觉得是个迷。
所以他对赖文雅的喜好还真是一无所知。
“哦？既然你也是个up主了，那ID叫什么？姐姐我去给你捧个场呗。”赖文雅总算是从刚开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。
其实仔细想想，自己教的学生居然是个up主，这对喜好ACG圈子的她也是一个大惊喜了，前所未有的奇妙经历啊。
她此时心里，也是想安森大概是音乐区里的某个小扑街，视频躲在角落里无人问津。而自己这个做老师的，当然是要去学生一些信心啦。
安森却在犹豫，毕竟他是伪声翻唱，就和女装cos去漫展，被熟人发现那种羞耻感一样，做伪声唱见也是极具羞耻感的一件事啊。
当然仔细地权衡利弊后，安森还是决定说了。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坏事，既然赖文雅是逛A、B站的，这点接受能力也是有的。再说了，小学只剩下两年多时间，面对赖文雅再尴尬，也就只有两年好尴尬的。
或许，还有一方面是他心底想要博得赖文雅好感的心思在作祟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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